和许先生的这么多年
1.
在家刷微博,发现有个“我不喜欢这世界,我只喜欢你”的话题被推在热门,点进去发现是个很年轻的作家写的一些生活小片段。每一个都有她和他,短短的几句话却格外暖。
随手给在外出差的许先生发消息说“我不喜欢这世界,我只喜欢你。”
“明晚回家,想吃焖牛腩”
我笑了笑回了个好,他是从来不会回复我这种小女生心情短信的。
以前还埋怨过他不懂浪漫,好好说出口的情话到了他那就成了生活日常柴米油盐。他也不恼不解释,只是笑笑伸手揽过我,拼命揉乱我头发。
到最后,就什么脾气都没了。
上午在家打扫卫生,清扫院子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种下的花籽竟在篱笆角落开出了不知名的花。
我惊喜的扔下扫帚跑过去看,粉粉的花瓣,中间有黑条纹,一簇一簇的开在绿团上边。像一朵朵天边掉下来的云,上边还沾着晨露,可爱极了。
第一反应是去围墙边拿了小锄头过来,蹲下细细的把花团底下的泥土弄松,还把旁边的杂草也一并清除掉。跑去外边小径捡来大把石子,一个个的码在那个开了花的角落。
一切都弄好以后,欣喜的想和他分享就朝屋里跑去找手机。
还没进屋,就听到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我咧嘴笑的激动极了冲着他说。
“院子里开了不知名的花,粉色的,我刚刚给她们清理完正准备拍给你看呢。”
“你洗手没?”
那边的他貌似不太方便打电话,刻意压低着嗓音问。
“啊,没呢。”
这边的我对着吐舌,还真是什么都满不过他。
“下次记得先把手洗干净,不然你又该乱摸乱吃的生病。”
连声应答着好,生怕这位在外出差的人为了教训我可以立马飞回来。许先生好像还在开会,那边有人催促他,他应了几句就来就又压低声音嘱咐我看微信,不明白再问他。
我以为是件十万火急的大事,都劳烦他开会途中给我打电话,一上微信才发现有将近十余条他发过来的消息。
许先生担心人的毛病一直没改,只要我超过五条他发的消息没回,必定恨不得掘地三尺找我。为这事,连我两朋友都开过他玩笑。他不语,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原来他有同学来A市,刚好工作上有往来的文件,他不在就拜托我去接一下那份文件。我回他一个好,他便立刻把地点,联系方式给了我。
还没来得及存下这个号码,微信就提醒有好友添加。
是一个花轮头像的人,底下的备注是“许铭泽同学,老同学那种”。
这个微信号是许先生申请的,里面除了许先生,和工作上的一些同事外,我没加过任何以前的同学或者朋友。可这次,不知为何我却有了一种特别神奇的感觉,总觉得这个人会带给我许多惊喜,关于许先生我未曾参与的从前。
和对方约好时间地点后,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去车库准备开车。
驾照还是和许先生在一起后,被他挟持着去学的。可学到之后,许先生从来没有让我单独开过,不单独的也没有。基本都是他开车,我副驾驶。他不开车,我打车。所以车技,恐怕还停留在刚拿驾照那会,现在恐怕也忘得差不多。
“开车慢慢来,不要急,迟到也没关系。导航都给你弄好了,你直接打开照着走。不要紧张知道吗?”
类似的消息许先生已经在我出门前发了三遍以上,我嗯嗯好,最后实在不耐烦的说到底你开还是我开啊他才罢休。
我两在一起后,因为我喜静的缘故,许先生就在这城乡结合处买了一套房。前有小院子,后边有池塘,独栋还宽敞。就是每日上班远了点,其他倒真的再好不过。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在我战战兢兢的技术下开出了两个小时。好在我提前了两个小时出门,所幸也没迟到多少。
到达目的地后,倒车进库时,还是不小心把旁边的一辆凯迪拉克给刮到。我连忙开进去,慌了的下车看被蹭花程度。车主不在,被刮掉了一小块漆,好在并不严重。我从包里拿出纸笔,在上边写下道歉之后,留下联系方式就把小纸条夹在了车窗上。
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我急急地跑上去生怕对方等不耐烦走掉,还没到桌子前,就看到一个背影。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站在桌前我微微欠身的和对方说着抱歉,对方似乎有点不自然的站起来帮我拉开椅子说着没关系,我也才到。我瞥到,桌上的糖包已经开了两袋。
绅士,懂礼,让人舒服是我对许先生这位老同学的第一感觉。
“你不认识我?”
坐定下的两人还没自我介绍,对方便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啊?”
有点儿不明所以,我眨巴眼睛看着他。
梳着一个现在并不怎么流行的头发,前边全部定型弄成一个卷,像小丸子里面花轮那种。可脸又是肉肉的,穿着一件扣起来的西装,里面是露出深秋才会穿来的毛衣领子,整个打扮有点儿滑稽,但是又有点儿庄重。
我怎么都想不起许先生的老同学里面,有这一位我是认识的。
“看来你真的不认识我,呼。”
对方说完这句话,似乎松了很大一口气。那是一种释怀的情绪,可我一头雾水。
2.
“我叫黄磊,和许铭泽是高中同学,也就和你是校友。”
我一下子来了兴趣,对于许先生最想了解也最难以开口了解的岁月就是他的高中。尽管,我俩在同一所高中里。
“我叫顾浅,许铭泽妻子。”
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介绍自己,我有点儿不好意思的低头去喝手里的咖啡。
“你真的不记得我吗?”
显然黄磊并没有打算放弃这个问题,而我又的确真的对他没有了一丝印象。迷糊的摇了摇头,再一次确认我高中并没和这位花轮发型的同学有过任何交集。
他仿佛有点儿无奈,把西装外套脱下来,里面穿着的白色毛衣就大面积的暴露在外。
毛衣有点儿小,而且看得出有些年头,颜色都旧了,上边是一个黄色的梨子图案,萌萌的穿在这样一个已经24,5的男人身上,有着不合年纪的滑稽感。我坐着,便感受到了来自不同方向的几束目光。而黄磊似乎并不在意,双手搭在桌前问我,现在呢?有没有记起什么?
还是什么都不记得。我实话实说。
“顾浅,很早前我就听说别人说你薄情,没想到你不止薄情还健忘。”
黄磊不慌不慢的穿上外套,刚刚还在空气中张牙舞爪的那只黄色梨子此刻便被他藏到了黑色冰冷的外套下边。他并没有给我疑问的时间,自顾自的开始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我很早很早前就认识你了,那时我们都才读高二。我和许铭泽同班,你在我们隔壁。当时我并不知道你和许铭泽认识,认识你也是很偶然的一次机会。
有一次放月假,我妈来学校看我,带着许多吃的喝的用的,还有秋天的衣服。那时大家伙都还穿着秋季薄外套,里面短袖呢。那毛衣多厚多热啊,我不想穿,又不想忤逆我妈。我想着,等我妈回去了,衣服塞柜子里就行。
可我妈硬是在教室看着我吃完饭后,让我穿上那件毛衣才肯走。我僵持着不肯,我妈更倔的说不穿不走。那时班里没人,可再过会就有人回来了呀。没办法,我妥协。
那件毛衣当时穿着还挺大,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倒也不热,我穿好后立马就送我妈出教室门,下楼梯。我想着赶紧送走我妈,赶紧上楼换掉。
谁知道刚送走我妈,一上楼就碰到了同学。看着他一脸吃惊的样子时,我就知道那得有多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哈哈哈大笑起来大声问我这穿的什么,穿的像个什么啊!
花轮啊!
然后我还没来得及回嘴,就有一个特别清脆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
你和另一个女生就那样从我们身边经过,挽着她手臂的你笑颜如花,边笑边说话。而那句花轮啊,好像就仅仅只是巧合的出现帮我解了一个围,你连正眼都没抬头看我们。
我当时也是傻,你不过就凑巧和旁边人聊天说了那样一句,刚好对上我两对话,我就以为你是故意的。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留意起你来。
你成绩一般,长的挺清秀但是并不怎么出色。我还特意去找过你的高一成绩,发现你文科明明好很多,却偏偏选了理科。我当时以为这是上天故意安排的呢,后来才明白都是为什么。
对你上心后,我发现你经常出现在我视线里。这个出现不是指我特意追寻,而是比如下课时,我在班里和男生聊天就总能感觉到你走过我们班级,漫不经心的看过来的那一眼。就是那种想看但是又装成很自然的眼神,在搜索着什么,又在还没搜索后收回。还有打篮球时,你也总会出现在我们球场旁边。就连跑操时的集合,我都抓到过好几次你投过来的目光。
呵呵,当时我一直以为你也在偷偷找我,还暗自窃喜过好几回。
我当时就觉得你特有意思,小小的个子不爱说话,没什么存在感可是就是让人很容易记住。高二元旦汇演的时候,我看到你一个人从座位上起来,贴着墙壁慢慢的朝体育场外边走。我当时特想跟上去和你说会话的,可我被班主任抓着管纪律就没出去找你。
后来回宿舍了,我就琢磨着吧,如果你刚好也喜欢我的话,我不能等你主动啊,我得出击呀。就把很久前弄到的你手机号码找出来,当时我手机被没收了,我就去找许铭泽借手机。
开始的时候许铭泽并不愿意借给我,我软磨硬泡说借不到我黄家就得绝后,我爸我妈就得伤心欲绝而死,我就得孤独终老等。他终于被磨的不耐烦,把手机扔过来给我。
你知道我在他手机里发现了什么吗?”
见到这里的黄磊突然顿住,特别狡黠的看着我问。
“不知道”
我诚实的摇头,可我知道那一定是关于我。
“我到那时才知道,原来一直都是我会错意了。我给你编辑好短信内容后,开始输入你号码,可我越输越不对劲,因为许铭泽通讯录里有一个和你完全吻合的号码,可那号码是个空白备注。我顺着你名字点进去后发现草稿箱里边,全部是发送给你失败的短信,整整113条。
每一条都很短,比如‘食堂二楼看到你’‘跑操你头发散掉时很美’这种日常对话,更多的是重复的一句‘我很想你,你什么时候才会和我说句话’。
对,我当时看到这些内容时的表情和你现在一模一样。超震惊!要知道许铭泽不仅长得帅,成绩还那么好,追他的女生不下十个,而他居然喜欢的人是你!
可是除了震惊之外,我还有点小伤心。因为如果喜欢你的人不是他,我多少还会觉得应该争取一下。可面对的是他,我就知道喜欢你这件事戛然而止了。
可是,我好像并没能够使自己放弃。还是这样默默喜欢了你这么多年。”
说完这段话的黄磊,神色轻松的端起桌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我坐在对面沉默着,努力克制着自己消化这个消息。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这样的女生是不值得被别人所喜欢的,哪怕后来和许先生在一起,我都是自卑的。
却不知道,这么多年,我被另一个人如此温柔的爱了这么久。
对于他的花轮故事,我好像有点印象。当时我是和好朋友在讨论动画角色,她问的是最喜欢哪一个动画男生。我很自然的脱口说花轮啊,却不知道当年的随口让一个男生记住花轮这么久,也让他保留那件可爱的毛衣至今。我突然为我当年的鲁莽感到有点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想我会回头看一眼那个有点儿别扭脸红的男生,和他穿着的那件黄梨子的毛衣吧。
原来,在另一个人的青春里,我不小心做了一次女主,还是懵懂无知的那种。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很感谢你曾经喜欢过我。”
“没什么,只是觉得应该和我过去的青春告个别。要是你喜欢的人不是许铭泽的话,没准我早就下手抢你了。可惜,当年你搜搜寻寻的目光一直都是他,唉,都是自作多情惹的祸啊。对了这事你可别告诉他,不然他吃醋起来的劲非得把我扔回B市不可。”
“哈哈,怎么会。”
两人再随便聊了会高中往事,他便到时间得赶回公司。我两一块下楼,去车库取车时,我站在车子前边,看着他拿下那张我写了道歉联系方式的纸条,脸黑成了几条直线。
“哈哈哈,顾浅你怎么这么可爱。”
黄磊拿着纸条冲我笑着说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他这一刻像极了当年和我说“走吧”的许先生。
回到家中已经晚上七点,我洗澡收拾好后,便接到了许先生如约而至的电话。我抱着三三在怀里,软绵绵的和它一般躺在沙发里和许先生汇报下午会面进程。
许先生似乎有点忙,有点儿不在状态的和我聊天,背景声音是啪啪键盘声。我怕他分心陪我,就嘟囔着要睡了,不讲了。
他有点儿吃惊,平常这个点我不是闹腾着看书听故事,就是捣鼓家里杂七杂八东西。
“你今天下午没出事吧?”
出了,你老婆蹭花了人家凯迪拉克的车,人车主抓着我得去做压寨夫人抵债呢。
“你当初高中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我不理你你就不会理我了?”
我冷不丁防问了这样一句话,电话那头没有了声响。
“不会,我怕你跟别人走,不敢不理你。”
有点儿感动,心里突突的怕说出口想要抱一抱他而决堤。
“嗯,这辈子我只跟你走。”
我慢慢地把脑袋埋进三三肚皮上,暖暖的挠着它喵喵乱叫。许先生挂掉电话后,整间屋子瞬间就空净了下来。
这是和许先生认识的第十个年头呢。
3.
和许先生认识在14岁,小镇初中。
读高中的时候看言情小说,读到一句话“有些人天生就是带着光出来的”时,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许先生。
一个年级四个班,人不多也不算少。许先生从小应该就属于格外优秀的那种人,刚开学不久,全校人就记住了他。
无外乎成绩好,懂礼貌,能力强。许先生作为初一新生代表讲话,我站在队伍中央昏昏欲睡,只是记住台上那个有点儿不耐烦的男生姓许,其他一概没了印象。
说起来,我认识许先生比他认识我早一年。
两人正式相识是初二,年级老师不知抽什么疯的要弄培优班和普通班,成绩以初一期末为准。我一直不是一个会读书的人,学生时代考的好的几次成绩十个手指头都数的完。而那次,也在其列。
我是培优班里垫底进去的,分座位那天班里闹腾腾的。成绩好的人似乎都喜欢玩在一块,自然就挑着各自好友同桌。我成绩不好,也没有朋友,一个人抱着新书坐在最后一排,独座。
隔着走廊的另一个单座便是许先生。
记得我一度很疑惑,许先生就算冷冰冰的,可他成绩好长得好想和他同桌的人应该一大把才是,不至于沦落到要坐在最后边。
后来相熟之后我问他,他说“不喜欢他们,干嘛做同桌。”
十足的霸道总裁口吻,你不知道你不喜欢的事是别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么。
培优班的日子并不好过,特别对于我这种极其偶然才进去的学生来说更难过。常常是老师在上边讲新的解题思路时,我还卡在前边公式如何运用。而我又不敢举手提问,越堆越多的后果就是期中考试跌到了全班倒数,年级都不知道去了哪。
在班上被班主任含沙射影教训一顿之后,似乎老师并不解恨,特别响亮的点出我名字说放学后去一趟办公室。
傍晚同学们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回家,我默默地坐了会起身去办公室。站在办公室里,四十多岁的女老师端着白色瓷碗边喝水边和我说话。
无外乎是你成绩这样怎么好意思在培优班?多向其他同学学习,不要整天坐着发呆,发呆能进重点高中考上重点大学吗?想想你自己的条件,并不是多么有钱人家的小孩,没权没势的不靠自己怎么上高中?不读高中又怎么上大学?
如此云云苦口婆心教导了我一个多小时,我始终低着头不语。窗外的日头从窗户边的光线慢慢的挪到我脚边,最后挪到身后的墙壁上,金色的余光才没了踪迹。
说累了,班主任就大手一挥说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依旧不说话的沉默弯了一下腰出门,教学楼已经空落落的听不到人声。我抿着嘴进教室时,就见到趴在桌上睡着了的许先生。心里疙瘩一声,被惊到。
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收拾书本,犹豫着要叫醒他回家呢还是直接走掉。半个学期的相处,并没有和许先生说过几句话。我是性子使然的沉默,他估计是不屑开口。
进水不犯河水,相敬如宾。
可那次,全校好像就只剩下了我两。我突然有种这全世界只有我两相依为命的错觉,背靠着椅子就那样慢慢的让自己和许先生融进了黑夜。
谁知道后来竟然太累睡过去了,被许先生摇醒,一脸的羞愧。许先生背着包靠在门口,看着我慌慌张张的拿书包。
“走吧,顾浅”
他站在我前边,好像是笑着的说,走吧顾浅。窗外没了日光,屋内没开灯,昏黄的夜色笼罩着我两,他冲我说走吧,庄重的仿佛在许下什么诺言。
后来,许先生问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我想了很久很久,不是他对我好的时候,不是他不嫌弃我的时候,而是这个傍晚他有点儿笑意,却格外认真的对我说走吧顾浅。
走吧,无论我要带你去哪无论你要归往何方,这一路我带你走。
两人从教学楼出来,我像个小狗跟在主人身边一般落在他身后。他故意放慢脚步的好让我两平行,可他慢我就更慢。两个人不说一句的在步伐上较劲,最后许先生实在忍不了的扯着我校服拽到前边和他平行。
“不要像个小动物一样跟在我后边,顾浅同学!”
终于有了一丝人间气,有点微怒的许先生让我一下觉得亲近了不少。一路上有了不少话语,聊的最多的还是今天班主任的训话。许先生很沉默,而我却好像变得格外话唠。絮叨的没完没了,平常一天都不会讲这么多话的我,却因为害怕两人沉默的尴尬而成了关不住的话匣子。
虽然许先生并未说什么,可从那天以后我的所有作业许先生都会拿过去检查一遍,然后教我。他也很嫌我笨,可从没不耐烦丢掉笔的指责我,总是一遍又一遍扶额的给我讲解,耐心的比我妈还没有脾气。
久而久之,我两的关系变得好了起来,顺带变好的还有我成绩。虽然不能一飞冲天,可已经可以不再垫底,我很满足了。
然而,我以为再努力点没准就可以和许先生考进同一所高中时,初三我转学了。
转学来的毫无征兆,一系列手续被我妈雷厉风行全部处理完毕,连带着的还有搬家。严格意义上,是分家。
父母不和很多年,从我懂事起他们便是无休止的争吵。小时候我还会哭闹着求他们不要吵,渐渐地长大我就什么都不再开口。常年住在外婆家,并不愿意和父母生活在一块。
就连他们离婚,我都是最后一个被通知。被通知你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被通知你判给了妈妈,被通知***妈是做好了改嫁准备,这次搬家不过是为了组建另一个家庭。
所有的一切,在我住到新家后才完整消化,连带着消化的还有新学校。
我没有朋友,转学后我想告诉他们一声却发现手头没有一个可以拨出去的电话。而唯一的号码是许先生家的座机,我自卑的以为许先生并不会在意我的转学,就好像班上少了一个我并不会改变什么。唯一的好处是,他们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就那样,我一声不响的从许先生的世界里走了出去。
我以为这世界上是没有谁有义务在意另外一个人的,也没有谁无条件的惦记着谁。单独的个体并不存在捆绑,交集只是瞬间,而瞬间往往容易遗忘。
4.
我一直说认识许先生的十年里,我和他聚少离多。许先生不同意,说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一直一直都只认定着我,离开的只是物质层面,可存在一块的是精神。
他说我两是上辈子玉帝底下作乱的两个神仙,因为贪恋人间情爱而被罚入转世,彼此折磨才能最终修成正果。
我不置可否,也许世上真的有宿缘一说。
因为转入市里念初三后,竞争压力瞬间减小了一大半。被许先生赶着学习的一年里,到初三就轻松了许多。中考之后,虽然并没有考到最好的那个高中,可是总归进入了一所也是重点的高中。
我妈说我的性子欠磨,待这里边最好不过。
妈妈离婚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婚。叔叔人很好,可我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在家里并不怎么说话。好在两个大人都忙,也没怎么留意我。而我最开心的是开学后寄宿,可以住在学校一个月回一次家。
为此我还和妈妈吵过一架。无非是妈妈觉得就在市里干嘛住学校,吃住都不方便,住家里就好多了。我自然是不愿意的,好说歹说后才说服了她如愿入住了十二人一间的宿舍。
同样的开学典礼,同样的昏昏欲睡,可却被台上那句“我叫许铭泽”的自我介绍惊醒到全身颤栗。
许先生站在升旗台上,手里拿着白色的底稿纸一字一句的代表新生发言。我站在两千多人的广场里边,仰长了脖子看他,满心都是激动与质疑。
散会后,我跑到分班红榜处去找到许先生的班级,对照着后边初中学校一看,才发现真的是他。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很想大声尖叫到抱住身边每一个人。
我和许先生再一次成为了校友。
我才知道许先生是全免学费进入的这所高中,进来的成绩比第二名的中考总分高了40分,重点班的首席爱徒,全年级的重点保护对象。
这些统统都是从我同桌,一位以八卦队长著称的女生嘴里得知的。在听到她滔滔不绝夸赞许先生时,我总有种自家菜园里的菜种的极好,外人赞不绝口而不知是我家时的窃喜感。
嗯,就是那种比夸自己还要高兴的感觉。
那时起,我就常常像个偷窥狂一般暗中关注着许先生。而我和他从没相认过,我是不知如何解释当年的不辞而别,而他恐怕并不知道这所几千人的学校里有个我。
像个暗恋的傻子一样,偷偷的喜欢着他一切。
许先生还是老样子,冷冰冰不爱说话,成绩好身边朋友多。同桌总是第一时间分享许先生的八卦,什么又拒绝了一个女生表白,在班上用一种超新奇方式解题难倒老师,语文不写作文也还是第一名等等。
听多了,有时候我也会迟疑这还是当初那个教我做题的许先生吗?他这么厉害,我真的还可以追赶的上吗?
可所有的小心思还是被满满的喜欢给排挤掉,真的真的是喜欢他,那一切又怎样?
高二分文理科时,许先生毫不意外的留在了理科重点班。在这所重理轻文的高中,文科的五个班和理科的15个班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读文的话,成绩可以排在前边一点,而读理则淹没在众多人群中,望不到出头之日。我想读理科,遭到了全家的反对,而作为外人的叔叔却极力支持。他和我妈苦口婆心列举了一堆的好处,最终我妈松口说了一句你别后悔。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做决定,而且是关于命运未来的决定。
递交表格上去的时候,班主任还反复问我好几遍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读文的话我就算考的再好也不能靠近许先生的世界,可读理就不一样。那样,我终究在他的世界里,并没走开。
文理分科后重新分班,许先生依旧在重点班,而我再一次被上天眷顾的分在了许先生隔壁教室的班里。两个班共语文,数学,英语老师,也就意味着两个班有兄弟班的意味。
为此,我暗自高兴了许久。
高中并没有就这样暗恋下去,和许先生关系恢复是在元旦晚会那天。体育场乌压压的坐满了看节目的人,我边看节目边看隔壁班区域坐着的许先生。看到一半的时候,我发现许先生不见了。我起身偷偷溜出去,想着能够遇到就开口和他说话,遇不到就算了。
可才出体育馆的门,就发现许先生穿着蓝色校服站在路灯下,背对着我。
那种感觉就好像你在茫茫沙漠想找水时,有个人就站在你身旁给你递过来一般。就是那么凑巧的出现,让你觉得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许铭泽”
我脆脆的开口,慢慢朝他靠近。体育场的大灯打在我身后,把我的影子拉的老长的照到他脚下。
那一刻我是忐忑的,我怕他不理我,怕他问我是谁,怕他漠然走掉当一切没发生。
可是他只是回过头来冲我笑,淡淡的说了一句:“走吧,顾浅。”
“去哪”
“饿了,带你去吃红豆面包巧克力奶茶。”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当时什么都没说的就和我说话,正常人表现不应该都是特别惊讶吗?为什么一切就好像没发生过,怎么做到的?
“因为,你回来了,那两年就不算什么了。”
和许先生在一起后再聊到高中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同一所高中并不是所谓的缘分,而是他一早就知道了我学校,估算了我成绩会到哪里,他才志愿上填了哪里。他一早就知道我和他会是校友,也一早就知道我的班级所有。他不过是用一切在赌,赌我什么时候会开口,赌我会不会喜欢他。他说唯一没想到的事是我居然放弃文科读了理,他说当时恨不得找我骂一顿,可是又有一种暗自高兴巴不得我读理的变态心理。
而那一年多,并不只是我在注意他,他记住的我生活细节更多。比如晚饭肯定不吃,因为打水很慢,下晚自习第一节课肯定会饿,去超市必买红豆面包和巧克力奶茶。爱看言情,什么小说杂志统统不放过,总是很蠢萌却又装着没表情。
我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明白,记在心里。
而我,后知后觉。
5.
我说过和许先生的十年里聚少离多,高二的关系缓和并没有在一起。不过是两人变得更加默契,偶然的碰面,一个眼神交流就能明白彼此。下课的走廊总是在作业本里夹着许许多多解题方法塞给我,课桌里放着爱吃的零食。默默地,却又心知肚明的彼此。
如果说那已经是恋爱了,可我们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我喜欢你。
可如果说那不是恋爱,彼此之间偷偷摸摸的行为又处处透着欢喜。
我想,当时的我并不认为那是恋爱,而许先生觉得是。
情人之间最大的矛盾在于彼此的误会,会错意是一种,不解释想要含糊美又是一种。一方认为的理所当然,在另一方眼中也许就和今天食堂吃白菜一样正常。心意上的不沟通,带来的问题就是遇到大事时铁定出篓子。
我两的篓子出在许先生身上。
进入高三后,许先生不知是在我两关系上耗费了太多精力,还是本身的散漫。成绩退步到了年纪十几,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失误,三次以上就是惯性。
班主任谈话,年级主任谈话,就连家长都被请过来。许先生都一副这再正常不过的态度,下次一定考回去的允诺。而连着几次月考,许先生都没能考出让大家信服的成绩。
我同样焦虑。
焦虑的本身是我,可缘由却是许先生。我知道自己成绩水平,哪怕放假狂上补习班,在学校有许先生开小灶也只能勉强维持上个线。可我也明白,高考是关乎一生的大事。
所有的思虑堆砌起来,再加上许先生被请家长事发后,我就铁了心断绝和许先生的来往。
当时我的心思是,两个人既然没在一起,不联系了就不联系了,大不了高考后再好好说明白就成。再一次,我自以为是的毛病犯了。
不理人的决心下了之后,我的态度变得格外强硬。头几次还摸不着北的许先生,渐渐地就明白,不再找我了。
两个人又一次成为了陌生人。
高考后许先生考的很好,可他却没有去更好的学校,而是留在了A市。我的好运气再一次在关键时刻爆发,刚好上了一本线,却因为分数太低不好填学校而去了C市。
而我曾经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要留在A市。
得知许先生留在A市后,我一度自责。本来以为高考后说明白就能解释的误会,到了那时却成了我自责不愿面对的借口。
我一个人去了外地念书,谁都没告诉。
和许先生的联系,我以为可能就这样终止,尽管我还没好好和他说一句喜欢。
读大学后,我只有春节才回家。暑假一个人不是在外旅游的就是去支教,我总觉得回家不过是要回去见见外婆的地方,而其他的统统都只是一个住所罢了。
大一的春节本来订好车票的我,却因为叔叔在C市出差而顺便一块回来。春节我哪也没去,窝在外婆家过了一个安静安稳的年。新手机号码没有任何以前的同学知道,社交网络更是玩的少。除了除夕那晚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祝我新年快乐。就四个字,极其简单的躺在收件箱里。本打算回复一个同乐,最后也懒得没发。
大二的时候订到票,也一个人坐上了火车回家,却在火车站遇到了许先生。
上大学后的许先生并没变多少,整个人仍旧冷冷清清的站在那,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彼时的我穿着红色的大棉袄,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拉着箱子站在人群里和他四目相对。
突然气氛就变得尴尬起来,我愣了半天傻傻的冲他挥手说了一声嗨。
许先生面无表情的走过来拎走我手上的箱子,我连忙追上去问他怎么在这。
“来接人”
“啊,你来接人就不用帮我提了啦,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你别耽误事。”
小狗腿一样的我立马想要从他手里抢过箱子,可无奈被他拎着快飞起来的箱子丝毫没有着力点。
“已经接到了”
前面的他闷声回了我一句,带着一丝小孩子赌气的口吻。
我站在后边有点儿晕眩,鼻子不知道是被A市的冷空气冻到,还是被这莫名的话语酸到,竟然忍不住想哭。
“新开了黄油小面,去吃吗?”
前面的许先生似乎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背对着我问,语气柔软的竟像是在倒酸水。我从后边走过去轻轻抱住他,像抱住整个太阳般的抱紧他,蹭着他的温暖拼命点了点头。
就这样,和许先生纠结了那么长的青春岁月,在大二的时候正式走在了一起。
大学里的我们异地,也通常是他跑C市来看我,再带我去玩。作为了一个在C市读了四年大学的我来说,熟知程度恐怕还没许先生多。
许先生分不清东南西北,却死犟的每次出门把地图研究透彻才肯出发。我爱玩,专挑没人的小径走,常常是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在一个陌生地方迷路,而往往距离目的不过就两条街的距离。
许先生不爱吃辣,一碰辣就上吐下泻似中毒了一样。可是我却无辣不欢,每到一个地方必点最辣的吃,许先生埋怨我说不体贴,我就努嘴说你可以不吃。常常是他妥协陪我,渐渐地也对辣没了那么大反应。
许先生也不爱写字,我每到一处都会寄明信片,无奈字实在上不得台面,就只能拜托字写的一流的许先生代笔。许先生觉得这是情谊,不愿代笔,我就老拿情谊抵不过收藏重要压他。久了,许先生就成了御用笔手,专门为我写字誊书。
许先生话不多,却每到一处都会被不知名的小姑娘勾搭。有时是帮忙拍个照,有时是借张纸,更有甚者直接上来说留号码请吃饭。往往这个时候,我就在旁边大叫哥哥好受欢迎,快找个嫂子带回家给妈看。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气的脸黑,到了后来他索性装着格外严肃的对人说我两是兄妹,可是就是喜欢没办法只好躲着家里出来私奔,这辈子只爱她一个了。
……
和许先生相聚的时光总是美好而又短暂,而分开的时间又总是矛盾重重吵得不可开交。
我说轮回的玉帝老儿放不过我们,变着法的折磨不到死不罢休。
他说,能这么闹腾我的这世界除了我,就再无第二人。
6.
和许先生的异地三年,在毕业后终于结束。
我回到了A市,两人租了间小屋住一块。偶尔的回家看望父母,平常便是上班下班回家躺沙发。
我两的目标是26岁结婚,27岁生宝宝,这一辈子相夫教子就此过了余生。
然后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年初的时候外婆查出了胃癌晚期,生命进入倒数。那时妈妈刚怀上孩子,高龄产妇根本分不了心去照顾外婆。而乡下的那几个舅舅,却因为家产问题闹得不可开交,没一个人出面照顾外婆。
我从小便是外婆带大的,感情极深。外婆出事后,我第一时间把工作辞了,全部的现金都拿了出来照顾外婆。每天医院,家里两点一线。常常是到深夜才回家,睡几个小时又立马跑到医院陪着外婆。
那个时候许先生的创业公司才上道,几个合伙人都只是出钱不出力的半吊子,许先生一个人运转着整个公司,也再没多余精力分给我。
可是他每日都会来公司接我回家,不管多累多忙风雨无阻。
外婆不止胃癌,之前的老年痴呆现在更是严重多了。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抓着我手叫我小浅呢小浅呢?许先生有时候来的时候外婆没睡着,便会和外婆聊天。她叫我小浅,叫许先生小泽。
错乱的老人家常常分不清过去和现实,一会儿像个孩子一样大哭,一会儿又拉着你和你说小时候。我每次都觉得难过,以前有大把时间陪着外婆时,我没有。而如今的每一天都是倒数时,才明白陪伴有多宝贵。
外婆又一次昏厥过去的那晚,我一个人坐在急救室外边,医生拿着病危通知书给我的时候我没哭,推出外婆告诉我这次熬过去的时候我没哭,却在外婆悠悠的醒来第一句“小浅啊,我见不到你结婚的样子了吧”时,哭成了泪人。
第二天许先生来接我时,我神情恍惚到看不清真假现实。对着许先生说“我两结婚吧。”这个节骨点上提出结婚,其实根本不可能。
我家这边一团糟,他家那边也好不到哪去。两个人的状态也不稳定,我没工作他才创业起步的,根本没能力结婚。
“走吧,小浅,咱们结婚。”
可许先生说,走吧,他愿意娶我。
婚礼办得很仓促,已经瘦的不成样的外婆坐在首座看着我一步一步朝她走去,眼角笑弯了。来的人并不多,可每一位都是真心的祝福。许先生宣誓时,特别慎重严肃。
我愿意
这三个字,我们用了十年才说完。
7.
“大二那年你怎么刚好在火车站外边等我啊?”
“你们学校放假就那几天,我不知道你哪天的票只能去守着,守了三天终于看到你出来。”
微信里我和许先生聊着陈年旧事,以前的许多疑问都统统问了出来。看到这里时,心头一暖。可随后又一条消息过来。
“其实,大一我等了整整五天。以为你会出现,后来才知道你原来坐了你叔叔的车回来。我当时就觉得造化弄人,连上天都不让我遇到你。我想着缘分如此,还是放弃吧。可大二那年,我还是去了。”
心里有个地方在慢慢决堤,我一直以为在我们彼此之间他都是掌握着主动权的那个。谁知道,原来一直自卑犹豫怀疑的那个人是许先生。
“鉴于你今天格外诚实的回答了诸多问题,晚饭除了焖牛腩外,你还想吃什么给你加餐。”
“吃你”
——end
Author 谷谷
BGM Sicilie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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